天气越来越冷了，随着最后一抹金色温暖阳光的消散，黑夜和寒冷又重新统治了这片江面。银月孤悬，暗淡的星光投影在江面，乳白色的雾气像一团团粘稠的蜘蛛网一般紧紧包裹住了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小船上随处可见的刻痕就像饱经风霜的人脸上的皱纹，无声昭示着这艘船年代之久远。船上覆盖着不少茅草，盖住了舱顶的孔洞，或许是为了遮蔽风雨的无奈之举，也或许是在极力维持着它身为一艘船最后的尊严。

　　“天气咋这么冷嘎？”艄公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骂骂咧咧地走进了船舱。他小心翼翼地往油灯里加了一点点油，然后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顿时填满了空荡荡的船舱。说来也奇怪，从外面看十分窄小的船舱，走进里面却让人感觉到十分宽阔。艄公一屁股坐在一块破布上，放下了手中的烧鸡和酒。一顿翻找，他拿出来两个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好久未使用过的破碗，倒了两碗酒。艄公盯着这两碗酒，伤感地叹了口气。今天本不该这么奢侈的……他瞥了了一眼船舱的角落。正当他举碗欲饮的时候，船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脆生生的稚嫩声音：“请问有人在吗？”

　　艄公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找他？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出了船舱。一出来，他就看见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孩子，正在惴惴不安的看着他。他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散乱的头发披散在两边，脏兮兮的脸蛋上甚至还有几道血痕。只有那双纯净的如宝石般的眼睛，还能算是他身上唯一干净的东西。“有什么事情嘎小东西？”艄公没好气地说道。“您好，爷爷，请问，您能送我到江对面吗？”男孩紧张地问道。“江对面？不去不去。你看看现在多晚了好伐，这么黑渡河，找死啊？找别人去。”艄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求求您了，我娘去世了……她临死前跟我讲我爹就在这江对岸，让我去找他……求求您了，就送我过去吧。”男孩恳求着，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要涌出来。艄公看了两眼那个男孩，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行吧，进来吧孩子。”“谢谢!谢谢您！”小男孩激动得跟着艄公跑进了船舱。

　　小船行驶在平静的江面上，划开了浓稠的雾气，荡漾出一圈圈波纹。艄公站在船头，一下一下，撑着船桨带着小船前进。小男孩安静地坐在艄公后面。用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艄公转头瞥了瞥这个孩子，说道：“小子，你爹是做啥的嘎？”小男孩思索了一下：“我爹……应该是经商的吧。我娘说我爹在江对岸卖布，他以前每天都会回来。可不知道怎么了，我娘最近生病了他也不回来，家里没钱治病，我娘……我娘她就这么病死了。”艄公哦了一声，生死他早已见惯了。住着金碧辉煌房子的富人永远不会想到，在饥饿与寒冷之间挣扎的穷人的艰辛。每天都有人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离去，他们就像漆黑地下的蚂蚁，死去了也无人问津。是啊，仅仅是无用的杂草，又有谁会在意呢？这男孩的父亲，估计也是死了吧？他这样想着。

　　突然，一声咕噜声打乱了他的思绪。艄公转头一看。小男孩正在一手擦拭着泪水，一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尴尬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两天没吃饭了。”小男孩窘迫地解释着，眼睛里又大有波涛汹涌之势。艄公犹豫了一下，看着小男孩瘦削的身躯，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走进船舱拿出了他今天买的烧鸡。“诺！快吃吧小子。”艄公将手中的烧鸡递给了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只烧鸡。看到小男孩这样，艄公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等到吃完，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说道：“谢谢爷爷。”艄公点了点头，继续回到船头。吃饱的小男孩明显不那么拘谨了。他打量这船舱的角落，发现了艄公倒酒的两个碗。“爷爷，你为什么用两个碗喝酒啊？你不就只有一个人吗？”艄公身躯僵硬了一下:“那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的？他没来吗？”“是的，他有事来不了了。”艄公淡淡地说道。“爷爷。你说我能找到我爹吗？我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不会也跟我娘亲一样……那我该怎么办呢……”艄公听了心中微微一酸:“没有事情的啊小子。我前几天还看见江对岸有人在卖布的嘎，那肯定是你爹吧！”“真的吗？”小男孩惊喜地说。“没错。爷爷怎么会骗你的呢。”艄公说道。小男孩站了起来。用手搭了凉棚远眺，就好像真的可以看到他的父亲一般。艄公没有说话，船在沉默中前进着。月光拥抱着两个人，一如它拥抱这世间万物。

　　船到了，小男孩下了船，看着远方城镇的灯火，对艄公鞠了一个躬：“谢谢爷爷！等我找到爸爸，一定会回来告诉您的！”艄公看着这个小男孩，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用肮脏的油纸包着的一沓钱，将钱递给了这个小男孩：“孩子拿着吧。就当爷爷我给你的路费嘎。祝你赶紧找到你爹吧！”“谢谢爷爷！”小男孩感激地接过钱。转身走向了黑暗。艄公望着小男孩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他消失不见。艄公转身进了船舱。他给船上的油灯重新加满了油，将船舱里的东西收拾一番，又坐到了酒碗的对面。艄公从船舱里的角落拿出了一个东西，抚摸着它，一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月光与湖中的倒影相互交错，星星喑哑无言。它们都看着艄公喝下他的酒，将剩下的酒倒在了湖中。泪水在艄公饱经风霜的脸上悄悄滑过，滴落在他的酒碗中，他终于分不清他喝的是酒还是泪。“对不起……本来爹还有东西给你的，送给一个小子了，不要怪爹。”他盯着他怀中的东西，声泪俱下。

　　那是他儿子的牌位。

　　作者：李浩 所在学校：杭州市学军中学西溪校区 指导老师：姚振娟

　　本文系“摆渡人”杯全国高中生征文大赛三等奖获奖作品，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