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在河南省人民医院康复科，举行了一场特别的毕业答辩。

　　答辩学生程艳芳是华东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三学生，因4月的一场意外车祸，原本即将毕业的她变成了高位截瘫的病人。

　　“完成毕业论文，取得硕士学位，成为一名老师，是我姐姐最大的梦想。”程艳芳弟弟程浩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即使车祸导致程艳芳胸部以下没有任何知觉，但她还是坚持进行康复训练，空闲的时候就看论文，“她想完成答辩，找到工作”。

　　得知程艳芳的想法后，华东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的老师们很受触动，“车祸后我们这边的老师就过去河南看她了，答辩是她亲自提出来的，说希望能和同学们一起毕业，我们都觉得这个孩子特别坚强。”该院社会主义法制教育与传播导师组组长、博士生导师林凌说，在征得医生同意后，老师们最终确定举行一场特别的“病房答辩”。

　　程艳芳正在进行答辩，弟弟程浩帮她举着论文 受访者供图

　　意外车祸

　　4月21日凌晨5点，正在为找工作而奔波的程艳芳，坐上了前往开封北站的出租车。

　　“她前一天在开封参加公务员考试，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在郑州考试，所以才坐出租车，凌晨赶到高铁站。”弟弟程浩说。

　　在原本的计划中，程艳芳已经完成了毕业论文，她准备在家乡把工作落实后，再返回上海完成5月下旬的毕业答辩，在6月获得毕业证和学位证，接着步入社会参加工作，减轻家庭的负担，程浩说：“她一直想早点工作，能让父母歇一歇。”

　　程浩介绍，姐姐在前往高铁站的路上，出租车司机因为赶着早交接班，行车速度过快，而当天刚好又下着雨，路面较滑，在一个急转弯的路口，高速行驶的车子因失控撞上了路边大树。

　　被救出的程艳芳随即送到开封市河南大学淮河医院重症监护室。“头部有一个长达十几厘米的伤口，脊椎处爆裂性骨折，玻璃片嵌在体内，椎管里也有压迫神经的碎片。”

　　程浩说，姐姐虽然抢救回了性命，但她的头部、颈部、胸部都要用支架固定起来，胸部以下全无知觉，全身上下只有手和胳膊能勉强抬起一点，左右手加一起只有三个手指可以动。

　　“全身被支架固定后，她每次想移动身体，都要把身体全部翻转，有时候铁架硌得她生疼，但她忍着不说话，直到我妈看到她头上硌得出血了才知道。”程浩说，车祸发生后，她没有大哭大闹，每当有人到重症监护室看她，她都安慰大家说没事。

　　得知车祸后，程艳芳的硕士导师孔教授曾前往河南看望她。他记得，在重症监护里的程艳芳还很虚弱，但依旧坚强乐观，“她不停地道谢，说麻烦老师们来看，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太懂事了，都这样了，还为老师们考虑。”孔教授说，程艳芳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临近毕业发生这场意外，对于这个家庭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们家在农村，爸妈都是在家务农。”程浩说，上大学后，程艳芳从来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她都是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有一次我爸妈尝试塞钱给她，她回到学校后才发现，后来她把这些钱原封不动地放在家里的抽屉里了。”车祸发生后，程浩打开程艳芳的钱包，发现她身上只有103块钱，微信钱包里也有100多块。

　　在大学和研究生的七年里，程艳芳学习刻苦。大学室友李昭熠告诉澎湃新闻，在写论文时，有时老师们提的建议她不能完全掌握，她就把老师的话录下来，回宿舍后再反复听来自我消化。研究生三年里，程艳芳连续两年获得校二等奖学金。

　　答辩现场，办公室里站满了旁听的人 受访者供图

　　病房答辩

　　5月20日，程艳芳转院到河南省人民医院康复科进行继续治疗和康复训练。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时间段的她应该已经回到学校，筹备24日的毕业答辩。

　　尽管身在病房，程艳芳一直想着毕业论文答辩的事，并向学校提出希望能够如期进行答辩，完成学业。

　　得知程艳芳的想法后，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何益忠组织老师们商讨方案。马院社会主义法制教育与传播导师组组长、博士生导师林凌告诉澎湃新闻：“当时我们先是咨询了医院，看程同学的身体情况适不适合答辩，在得到支持后，我们就商量筹备，决定为她单独设计一场病房答辩。”

　　林凌说，在大学工作几十年来，带出了许多博士和硕士，从未听说过一场“病房答辩”。“我们觉得，大学不仅仅要教给学生知识，为学生服务也是老师的本分，既然学生有这个愿望和需求，我们就要努力去帮他完成。”

　　在多方协商下，最终由华东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何益忠和社会主义法制教育与传播导师组组长、博士生导师林凌前往河南郑州参加答辩，同时邀请郑州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周宇豪等三人，组成五人答辩委员会，于6月2日在河南省人民医院举行毕业答辩。

　　学校筹备答辩的同时，程艳芳也在治疗之余积极为答辩做准备。因为左右手只有三个手指可以动弹，程艳芳连论文纸张都无法举起，只能由父母帮她拿着阅读论文。“有时候她怕我爸妈太累了，就让父母坐着读给她听。”

　　程浩说，治疗和康复训练都在紧张进行，偶尔程艳芳还会因为肺部感染出现高烧情况，但她都坚持每天看一会论文。“有时晚上10点多了她还在看论文，她怕影响旁边其他病友休息，就让我爸爸买一个小灯，能照亮她那一块地方。”

　　6月1日，趁着周末，不影响学校工作，何益忠、林凌以及程艳芳的导师一起乘坐高铁来到郑州，为即将到来的答辩进行准备。

　　6月2日上午9点，程艳芳的毕业答辩在河南省人民医院的骨科会议室准时开始了。

　　程艳芳半躺在病床上被推到了会议室，瘦弱的身上依然带着固定支架，脖子和头都无法转动。弟弟程浩站在旁边帮她举着论文。

　　现场除了五名答辩委员，还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在旁边守候，随时为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做准备，“还有一些其他病房的病人，郑州大学新闻学院的学生，得知这件事后，都想来看看。”林凌说。偌大的一间会议室里，站满了人。

　　虽然程艳芳身体情况特殊，但依然按照正规的答辩流程进行。首先是程艳芳向答辩老师们介绍论文的选题、框架、主要观点，随后五位答辩老师分别评议论文并向她提问。其间除了程艳芳因为固定支架勒住脖子感到不适，医护人员上前调整外，整场答辩顺利地进行。林凌说：“能看出来程同学为了自己的论文和答辩做了很多准备，问答如流。”

　　在正常的答辩中，学生答辩完都需要退席，答辩委员们关门讨论决定答辩成绩。但这场特殊的答辩里，程艳芳不方便离开房间，答辩委员们专门转移到了另一个办公室，讨论答辩的成绩。最终程艳芳以“优秀”的成绩结束了这场“病房答辩”。

　　站在姐姐的身边看着她坚持完成了40多分钟的论文答辩，程浩很受触动，“我真的没想到她做到了。”程浩说，答辩结束后，虽然姐姐很疲劳，但很开心，“她觉得只要努力就能做到，这给了她很大的信心，下一步要做到的就是坚持康复训练，早日站起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