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记得2014年济宁的炎炎夏日,客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着一个粉红色倩影——那是表姐。一个孩子考上大学便是一大家子的喜事,表姐慷慨地把她最爱的行李箱送给了我,地上堆积着亲戚送的礼物。这也许是我迈入人生新阶段的第一次尝试。
晚餐时分,我向父母宣布,作为一个准大学生,我即将成年,不需父母收拾行李。这个决定得到父亲的肯定,可母亲却不相信我这个小孩可以完成庞杂的“搬家”任务。
我望着书架上的书,是我从小学到高中一本本在附近书店淘来的。其中不乏《百年孤独》《了不起的盖茨比》等世界名著,也有《白夜行》《侦探伽利略》等推理书籍,当然还有张小娴式的青春文学。我郑重地向所有的书道了别,感谢它们陪我度过人生的第一个18年。最后,我选了《我们仨》《挪威的森林》《世说新语》及两本《古文观止》带走。
看到行李箱里四分之一都是书的时候,母亲十分生气。明明有很多日用品要带,我竟然装了这么多书。“平时去哪儿都要带着乱七八糟的书,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看过!”不论母亲怎么气恼,我就是不肯将书移出行李。这场书与日用品的冲突,逐渐演变为我“听话与否”的矛盾。冷战一直持续着,母亲虽然不和我说话,却依旧默默帮我准备着其他行李。那时的我,很渴望母亲问我一句为什么,但时至今日,她从未提及。
父母送我到济南机场的时候,行李不出意料超重了。我手忙脚乱地将箱子拉到一边,三人为行李又起争执。书和被褥,总有一样要取出来。我与母亲,总有一人要妥协。父亲以为还是应尊重我的决定,被子可以去武汉再买,或者邮寄至武昌。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一家人却为此在机场折腾。最后,父母达成一致,行李属于我,应由我做主。
在机场穿梭的人流中,我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行李箱,想起了母亲的背影。因书而冷战的那个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母亲房间的门缝泛着灯光,棉花占据了床的大半。母亲弯着腰,一针一针,认真缝着被罩。一边往里套,一边和在看书的父亲闲话两句。也许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着一个朱自清的《背影》。
我默默将《古文观止》《世说新语》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交给母亲。母亲却替我把书装了回去,魔术般地变出一个编织袋。表示如不嫌弃,提上飞机,一切解决。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了解他的一切,尊重他的想法,包容他的个性。这一箱的冲突,不仅教会我何谓独立,更教会我何谓爱人。白驹过隙,那本《我们仨》依旧躺在大学宿舍的书架上,每次重读杨绛先生的文章,皆有不同感受,也难免想起那一箱冲突和我们仨。
行李箱的胖瘦不由我决定
驶往上海的大巴快开了,我匆忙提起行李箱上车——啊!箱子为什么又“胖”回去了?我扭头去寻找人群中的脸,爸妈向我投来一丝狡黠的笑……
启程奔赴大学时代的前一日,我们一家是在争吵中度过的,点燃矛盾的是那只行李箱——
“不要放了!烦死了!”我忍受不了,扭头跑到卧室,用被子蒙住脑袋。
“居然嫌我烦?上大学就翅膀硬了,要自由飞翔了?”妈妈的声音气势汹汹闯进来。她伸出一只“龙爪手”轻松把我揪出被窝,另一只手扬了扬那条丑兮兮的紫色棉毛裤:“这件你要带上喔。”18年了,她为什么执着地相信我冬天不穿棉毛衫、棉毛裤一定会冻死呢?
自从接到录取通知书起,整整一个夏天,我都在憧憬即将展开的美丽生活画卷。我逛了一个又一个大学贴吧,愉快地浏览师兄师姐的相册,幻想着在那座诗意盎然的校园里布置新生活,和同学在湖畔草地合影,周末逛街时穿什么衣服……眼巴巴盼到了收拾行李那一天,结果几乎每往箱子里放一件衣服,我和妈妈都得激烈地拌嘴一次。
首先,行装理念严重不合。大概我妈还没醒悟过来,大学和中学完完全全是两片截然不同的天地呀!她似乎认为大学就像“后高三时代”,女儿换个校园继续读书,只不过我脱离她视线的控制范围了。因此,她一个劲儿按照“土土的”中学生模式决定着装款式:卡通T恤、素色长裤、格子布衬衫、运动外套。在我拼命抗议下,好不容易塞进去两条裙子,还得达到长度及膝的标准。
高中时,大家心思都扑在考试上,但不少女孩子已经拥抱“美”的启蒙:夏天裙摆轻扬,秋季披起靓丽的风衣,冬日里套着俏皮的打底裤和短靴……而我在穿啥?始终如一,大写的“土”!连校服都显得时髦了。
“你现在好好读书就行,打扮的事儿以后再考虑!”爸妈是打算让这句说滥的话跟随我进大学了,我才不接受。
其次,他们永远坚信一件事:我会冷!所以要穿很多很多。秋冬衣物占了很大空间,几件外套就吃光了内存,而妈妈铁了心要挤出一块空间,放她情有独钟的棉毛衫裤——世界上最难受且难看的东西。
小时候冬天和妈妈去公共浴室洗澡,总被其他小朋友嘲笑穿衣服时间太长。不能怪我动作慢,是因为妈妈给我“绑”了太多件!“棉毛裤+毛线裤+棉外裤”的三明治式搭配贯穿了漫长岁月。无论我如何声明,其实只穿外裤一点都不冷,而且塞着棉毛裤,两腿沉重如水桶,但我的妈妈,从不愿放弃对棉毛裤的忠诚信仰。此间的逻辑简直匪夷所思:我认为你冷,所以你一定冷……
她希望我带五套去大学宿舍。
我倒在床上大吵大闹。想到宿舍衣柜一打开,一大叠花花绿绿的棉毛裤扑面而来,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吗!妈妈怒气冲冲掀开被子,为我不理解她的苦心而悲愤不已。我略略平息情绪,正欲展开第“N+1”轮辩论,爸爸的脸不合时宜冒出来了。“别闹了!女儿,上大学的人要懂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上海冬天很冷的,你妈让你穿就穿!”
“多余即合理”统一战线正式建立。妈妈提着棉毛裤,一扭一扭,喜气洋洋去装箱了。
我被彻底剥夺了决定权,静静蹲在行李箱边,看着爸妈一件接一件添加难看的衣服。无可奈何,又暗中等待转机。
我发现,若把鞋子和电子设备都放进箱子,那一叠棉毛衣裤就无处落脚了。妈妈面露难色,稍后,竟然拿起电话,召唤三姨:“她收纳功夫比我强!”于是,三姨骑着“小电驴”冲到我家协助装箱。每件鼓鼓囊囊的衣服,经三姨的手都能瞬间压成薄板、卷成细筒;任何零零碎碎的杂物,都能神奇填进衣物的空隙……三姨生生又多“变”出一半空间。
一切完毕,已近夜里11点。一家人疲惫不堪地洗漱上床,第二天还得赶车呢。
12点,我耳朵贴墙“监听”了一会儿,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应该睡着了吧。我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一溜烟跑到了客厅,小心拉开箱子。三姨的收纳功夫真不是盖的,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费了老大劲,抽出那一堆最讨厌的玩意儿,盖上,溜回卧室。
丑兮兮的衣服被我“发配到”橱柜最阴暗的角落。嘿嘿,终于再见了。我安心睡去。
可惜,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第二天兴高采烈上车时,便发生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丑衣服通通回来了——我妈为了万无一失,早早起床,开箱检查了一遍……
两天后,坐在大学宿舍,和新伙伴闲聊“家长非带不可的行李”。同学A说,妈妈强迫她带了超大瓶“够用一学期”的洗发液、沐浴露;同学B说,家里给她硬塞了半箱“别处吃不到”的上等苹果。
同学C神情得意,炫耀自己抗住了高压,成功逃离行李箱“被决定”的命运。但是当天下午,她就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那些拒绝接受的行李,父母悉数给她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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